摘要: 竹编器材料廉价易得、实用性强,自古以来被广泛用于生产与生活之中,但其审美价值较晚才引起人们的重视。宋代由于饮茶、插花等习俗的流行,推动了竹编工艺向精致化方向的发展。从宋代绘画中找寻竹编器的图像,并将其分为茶具、花器、生活用具三类,分析其造型、工艺和使用场合,从而论证在文人情趣的影响下,竹编器从生活实用品发展为竹编艺术品的过程。
关键词: 竹编器; 茶具; 花器; 宋代绘画
中国竹编工艺历史悠久,至少可以追溯至新石器时代初期,湖南怀化高庙遗址中发现的 7000 多年前的竹席就是明证。竹材料廉价易得,坚固耐用,被编织为农具和生活用品,在日常生活得以广泛应用,但也正因为如此,竹编器的审美价值长期以来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唐代陆羽的《茶经》问世后,竹编器作为茶具的一类而与流行的饮茶、斗茶风俗联系在一起。品茗和插花作为文人雅趣兴起后,竹编器的工艺和造型越来越讲究,逐渐向具有观赏价值的艺术品发展。遗憾的是,我国明代之前的竹编器保留下来的极其稀少,仅有的少数作品也以篮胎漆器居多,因此我们不得不从历史图像中寻找资料。宋代保留至今的画作数量可观,很多作品以风格写实的工笔画为主,为我们探索宋代竹编器提供了有价值的图像资料。本文根据宋代绘画中出现的竹编器,将其分为茶具、花器、农具及生活用品等三类,对宋代竹编器的类型与造型特点进行探讨。
一、作为茶具的竹编器
宋代“斗茶”风气盛行,文人雅士斗茶时不仅会比较茶汤的色泽、味道,还会比较茶具的做工、造型,这就极大地促进了竹编工艺的发展。宋徽宗赵佶在《大观茶论》中提到: “而天下之士,励志清白,兢为闲暇修索之玩,莫不碎玉锵金,啜英咀华。较筐箧之精,争鉴裁之别。”可见在宋人心目中,茶具的做工、材料和茶本身一样重要。宋代绘画中描绘斗茶的场景都有竹编茶具出现,其中重要的实例有刘松年的《斗茶图》、《茗园赌市图》以及宋末元初赵孟頫的《斗茶图》。
南宋画家刘松年的《斗茶图》,描绘四人在大松树下相互斗茶的场景( 见图 1) 。这幅画不仅将人物和场景刻画得十分细致,还将茶担也做了细致入微的描绘。放置茶具所用的架子为竹编器,上面放置茶炉、茶盏、茶罐等各种茶具,从用途上看,这些架子与唐代陆羽《茶经》中所描述的专门放置茶具的“具列”或“都篮”比较相似。《茶经》描述的茶具种类繁多,用途单一,且大多是从生活用具中初步挑选出来的。宋代以后,随着斗茶风俗的兴盛,茶具开始趋向专用化,《斗茶图》中的茶担在宋代多称作“都篮”,实际上是将具列与都篮的用途合并而产生的新茶具。明代游山饮茶的风气兴盛之后,文人饮茶多喜爱在山间举行,把奇石当做具列,这一时期的都篮被做成了一种封闭的箱子,称为“提匣”或“提盒”,清代以后,多称之为“茶籯”。图中都篮的编织纹路很清晰,应为细竹丝编成,做工非常精细,是木工与竹编工艺相结合的产物,左侧第一个都篮的下半部分为两部分,虽然不太清晰,但从呈现效果来看,两部分的编织方法截然不同。都篮的造型十分讲究,并且是分层的,值得注意的是,每层立木与横木的支架交角处饰有与家具类似的牙子,不仅具有装饰功能,而且保证了都篮的稳定性( 见图 2) 。都篮、茶籯都是用来储存茶具的,只有茶贩或有一定地位的人才会使用,《斗茶图》中的四人亦当如是。
《茗园赌市图》也是刘松年的作品,与《斗茶图》不同的是,此图的场景是在茶肆或茶馆中, “赌市”指的是茶贩们斗茶的场所( 见图 3) 。《梦梁录》有载: “今之茶肆,列花架,安顿奇松异桧等物于其上,装饰店面,敲打响盏歌卖,止用瓷盏漆托供卖,则无银盂物也。”由此可知,宋代的茶肆对于茶具以及店面的装饰都是十分讲究的,这样才能吸引客人来此喝茶。《茗园赌市图》描绘的正是茶贩们斗茶叫卖的场景。图中出现了很多竹编茶具,刻画得十分细致,主要有茶籯、茶炉、都篮三种。这里的茶籯较上面的《斗茶图》( 见图 1) 相对简单一点,呈长方体形状,整体结构应为木制,分为四层,每层中心部位由竹编编制。从图中看,做工非常精致,木质的框架还有雕刻装饰。
此外茶板中间有一个茶炉,也是由竹编制。根据古籍记载,文人们多喜爱精致的茶炉,例如《六研斋笔记》就提到僧人性海用竹子为王孟端制作了一个茶炉,即“编竹为炉,制雅而韵”,此竹茶炉受到了明代众多文人的追捧,称之为“听松庵竹炉”。由世界书局出版的《玉石古器谱录》中有一石刻作品,其上刻有一段故事,名为《纪听松庵竹炉始末》,记载了乾隆皇帝对听松庵竹炉的赞赏,同时还刻有大量明代文人为竹炉所题的诗词。其实唐代《茶经》已经提到了竹编茶炉,但从时代风尚来看,真正的流行应该是从宋代开始的。除茶籯、茶炉外,这幅画中还出现了类似篮子的竹编器,从功能来看应该是盛放茶具的都篮,其中图右侧的妇人所提的篮子内侧明显是用木质材料做了一个桶,桶的底部制作了一个木质的底座,方便放置。外侧则用竹编包裹,形成一个外壳,在外壳的上部做出两个提手,便于提携,这层竹编外壳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这种做法让整个篮子显得十分别致。
与此图场景十分相似的还有赵孟頫的《斗茶图》( 见图 4) ,赵孟頫是宋朝皇室的后裔,他的《斗茶图》描绘的应是南宋末期的斗茶场景。在这幅《斗茶图》中,可以见到大量的竹编茶具,例如茶籯、提篮、茶炉等,值得注意的是,茶籯和提篮的提梁上都有一个类似小把手的鼻,其功能应该是穿系绳子之用,便于将茶具挑起到茶肆卖。这是一个具有装饰性质的部件,在当代竹编作品中,还有用玉石、珍珠等贵重物品所做的鼻,但只是起到装饰的作用。图左侧第一个茶贩所提篮子的提梁十分精致,明显是经过精心加工的,材料应该是木质的,而在《茗园赌市图》中,提梁大多用一根绳子代替了,可见到南宋末期,茶人对竹编茶具的要求有了进一步提高。《斗茶图》中的茶炉也比《茗园赌市图》更精致一些,这里的茶炉主体部分是用其它材料制作的,然后在外层包裹了一层竹编的套子进行装饰,这和《茗园赌市图》中妇人所提的桶很相似,但是在《斗茶图》中,这层套子并不完全包裹住茶炉主体,而是有大部分的留白,看上去更加雅致。这种形式的竹编装饰套在《斗茶图》中的其它茶具上也有出现,同样都有留白,可见在南宋末期,竹编在各种茶具上得以广泛使用。竹编茶具是《茶经》中规定的必要的饮茶用具,而竹编装饰品则是后人为了提高茶具的美观所制作的,这也说明竹编的美感已经被大多数茶人所认识了。
此外,钱选的《品茶图》、宋画《卖浆图》中也出现了很多竹编茶具,它们形态各异,造型古朴雅致,做工精细。从这些画作中可以看出宋代爱茶之人对茶器的要求之高,说明作为茶具的竹编器已被广泛使用。人们在追求更加精良的茶具的同时直接推动了竹编工艺的发展,竹编茶具向精致化、审美化发展,从单纯的实用品转变为具有观赏价值的工艺品。
二、作为插花用具的竹编器
宋代插花十分流行,插花与茶、香、画并称为 “四艺”,是文人们追求雅致生活的途径。很多文人嗜花如命,甚至不惜重金以求良花,宋代诗人杨万里就有“昨来都下筠篮底,三百青钱买一枝”的诗句。作为插花用具的花篮自然受到了文人雅士的重视,宋代绘画中因此出现花篮以及竹编花瓶,可见竹编器在宋代被广泛应用于插花。下面以李嵩的多幅《花篮图》、钱选的《花篮图册》以及佚名画家的《盥手观花图》加以说明。
李嵩是南宋院画家,出身贫寒,年少时曾以木工为业,所以他的画主要以民间生活为题材。《花篮图》则比较特殊,整幅画作仅有一篮花,是典型的静物画。现存带有李嵩名款的《花篮图》共有三幅,一幅藏于上海龙美术馆,一幅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一幅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于龙美术馆者,篮中是碧桃、海棠、迎春等春季花卉 ( 见图 5) ; 藏于北京者,篮中为蜀葵、栀子花、石榴花等夏季花卉( 见图 6) ; 藏于台北者,篮中为茶花、梅花、水仙等冬季花卉( 见图 7) 。三幅绘画作品的风格都十分写实,而且李嵩出身木工,了解花篮的编织方法,所以花篮图中的篮子立体感强,刻画非常细致,能清楚地看出其编织纹理。春季花篮图中的篮子是三幅图中最为复杂的,先用较粗的竹篾搭好框架,再用浅色细竹丝进行编织,中间使用深色竹丝穿插编织出类似于方格纹的花纹,最后使用植物的藤编出装饰,整个篮子与春季花卉搭配,给人以万物复苏、生机盎然之感; 夏季花篮图中的篮子是以深色细竹丝编织篮形,用浅色竹丝穿插编织花纹和装饰,篮子与花搭配显示出生机勃勃的意味。而冬季花篮图中的篮子是用较粗的竹篾打出底形,然后用细竹丝编织篮子的内侧,最后用藤在外侧编织装饰,气质非常素雅,与冬季花卉搭配得相得益彰。由此可以看出,宋人插花使用的篮子,并不是随意地搭配,而是需要经过精挑细选的。不仅要做工精良,造型优美,且气质与花卉相匹配。这就使篮子从普通的生活用具中脱离出来,成为了一种工艺品。
从三幅《花篮图》中的篮子工艺来看,它们并不是寻常人家所用的花器,应该是宋代宫廷十分流行的“隆盛篮”。所谓“隆盛篮”,是将一个季节的花收在一起,以隆重的方式迎接四时更替,或庆贺节日的花器。其实宋代还有一幅赵昌创作的《花篮图》,北京故宫博物院也藏有另一幅无款《花篮图》,图中花篮虽没有李嵩所画的花篮华丽,但都与花卉搭配得很自然,朴素而不失雅致,应为民间插花作品。据《东京梦华录》载: “是日季春,万花烂漫,牡丹芍药,棣棠木香,种种上市,卖花者以码头竹篮铺排,歌叫之声,清奇可听。” 可见除了文人,卖花人也会将花放在竹篮里进行售卖,在《清明上河图》中可见几处卖花的场景,其中也有竹编篮子。由此看出,无论是宋代宫廷还是民间,都喜爱用竹编花篮创作插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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