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冼夫人在岭南地区被尊称为“岭南圣母”，以冼夫人精神为核心的信仰已经成为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冼夫人民间信仰经历了从祖先崇拜到祖先崇拜与英雄崇拜相结合，再升格为神灵崇拜的衍变过程。如今，冼夫人信仰在岭南粤西和海南部分地区，体现出显著地域特征和民俗特征，其影响也越来越大，得到了政府和地方组织的重视和引导。
关键词: 冼夫人信仰; 祖先崇拜; 英雄崇拜; 神灵崇拜
关于民间信仰，它不同于正规宗教( 如基督教、佛教) ，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有的进行自然崇拜，有的进行图腾崇拜，有的则进行祖先或者其他地方神灵崇拜，缺乏统一的信仰体系。其信仰常常通过民间的一些文化习俗( 如茂名的年例、海南的军坡节、潮汕地区的妈祖节) 表现出来，体现了浓郁的地方民俗特色。此外，从分布状况来看，具有明显的区域性，和一定的分散性。例如，妈祖信仰主要分布在台湾、浙江、福建以及广东潮汕地区。冼夫人去世之后，岭南人民为了纪念她，纷纷建立寺庙来祭祀她并开展各种与其相关的民俗活动，其影响范围主要包括茂名高州、电白、化州、信宜以及海南屯昌、琼海等地，从而形成了颇具有影响力的“冼夫人信仰”。冼夫人民间信仰，作为一种文化，既能传承传统文化，又能引导民众的价值取向，提高他们的道德认知水平，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民众进行自我约束和自我组织。
一、冼夫人信仰的衍变
出于对冼夫人的信仰，不同规模的冼太庙屹立而起，香火不断。20 世纪 90 年代，茂名政府直接将其作为一项拳头文化产品，使冼夫人文化得到更多人的认可。然而，任何一个信仰都不是一蹴而成的，而是一个逐渐衍变的过程，作为民间信仰的冼夫人文化也不例外。回溯冼夫人信仰的衍变过程，冼夫人信仰从无到有，从家族到地区，从简单到复杂，经历了从祖先崇拜到祖先崇拜与英雄崇拜相结合，再到被赋予神话色彩的发展过程。
( 一) 祖先崇拜
冼夫人，出生于世代为俚族首领的家庭。其显赫的家庭背景注定了她不平凡一生。她经历了梁、陈、隋三个朝代，先后协助梁朝平息侯景之乱，不惧广州刺史欧阳纥的威胁，与陈军合力击败其割据势力，后来又为避免俚族人们遭受战乱之苦，亲自率兵归顺隋朝，结束了中国历史上历时近 300 年的大分裂局面。[1]为此，“冼夫人”成为“爱国、爱民、维系民族团结、秉公执法”的形象。其高尚的品德以及杰出的智慧给俚族人民带来了强大的自豪感和荣耀感。此外，冼夫人为促进民族融合，乐意接受北燕皇族之后、罗州刺史冯融的提议，与其儿子冯宝结为夫妻，从而为后世祖先崇拜奠定了基础。另一方面，她秉公执法，为官清廉。传说她每年都会整装出游，体恤民情，从而赢得俚人的爱戴。所以，她辞世之后，不管是冼姓、冯姓，出于对她的敬仰都视她为祖先。
冼夫人的辞世后。其子孙为了更好地纪念她，便在她婚后居住地( 今高州市长坡镇旧城村) 建立第一座冼太庙。每逢冼太夫人诞辰期间，其后代子孙可以举办盛大的游神活动。在游神过程中，他们会抬着 “回避”“肃静”这一对开路牌来开路，接着用 12 支长号来奏乐，以展示当年他们祖先出巡的英姿，表达他们对冼夫人的缅怀之情。海南一部分地区也分布着冼、冯后代，他们仍保留纪念冼夫人的一些习俗，当地称之为“婆期”，冼夫人则被称为“婆娘”。
其实，不管是什么样的纪念仪式，他们都是以祭祖的方式来表达对冼夫人的敬仰，形成了冼夫人信仰最初的表达形式。需要注意的是: 该崇拜是基于古代泛灵信仰中的人鬼崇拜，且融合了儒家的孝道伦理。他们希望通过祭拜的方式奉行孝道、慎终追远以及祈求祖先保佑，维系宗族团体。
( 二) 祖先崇拜与英雄崇拜相结合
自冼夫人辞世之后，其影响力并未消失，受到隋朝以来历代帝王的追封。如隋朝加封她为“诚敬夫人”，宋朝加封她为“显应夫人”，清朝加封她为“慈佑夫人”。在这些册封当中，我们可以看出历代统治者对冼夫人这位巾帼英雄的推崇，从而促使其英雄形象更加深入民心。其家族“世代为首领”的地位更加稳固。其子冯仆胜任石龙太守，其孙冯盎胜任高州刺史，冯喧胜任罗州刺史，曾孙智戴担任恩州刺史，智玳担任潘州刺史，依次成为高凉地区( 今广东高州、电白一带) 的统帅。[1]89 所以，对于冼夫人进行的家族祭祀，无形中与官府祭祀结合在了一起。为了方便祭祀，人们纷纷建立冼太庙。此外，还制定了一套由官府主持的固定祭拜仪式，具体程序如下: 净手、奏乐、祭拜、献祭、读祝文、礼毕，依次来表达他们对冼夫人“爱国、爱民、善行”的崇敬之情。这个时候他们不单单是为了纪念而祭祀，更是为歌颂、为敬仰而祭祀，体现了一种英雄崇拜。
除此之外，作为英雄崇拜的对象，冼夫人的伟大形象，我们还可以通过官方所撰写的祝文、碑文以及诗人所写的诗词歌赋中感受到。清代同治年间所立《冼太夫人记碑》( 如今在高州冼太庙) 刻道:
祀曰: 于维夫人，闲气之英。有土有众，惟忠惟贞。辇尽帷幄，慷慨将兵。削平僭乱，荣勋梁陈。开府宣谕，功报隋廷。尊君奉职，三代一心。宜其荣谥，照耀丹青。惟天降异，厥灵孔殷。斡旋威福，护国安民。显显神应，祀典孔明。
文学家苏轼更是高度歌颂了冼夫人“护国安民”的伟大功德。[2]追随历史的发展，我们不难发现，冼夫人文化的英雄崇拜贯穿于整个封建社会，在一定程度上，它巩固了封建王朝的地位。自秦汉时期，封建王朝统治者势力南移，对当地人民进行高度的压迫和剥削，俚人对此表示极度反抗，从而导致历代封建王朝所派来的朝廷命官都显得无济于事。统治者只好改用“以夷制夷”的办法，利用冼夫人在当地人心中的崇高地位，通过认可冼夫人来让俚人对其产生共鸣，从而自愿归顺于王朝的管理。所以，封建社会对冼夫人进行英雄崇拜一方面为岭南官员树立学习的榜样，另一方面则有利于封建王朝加强对岭南地区的统治，借助冯氏家族的领导势力控制岭南。
( 三) 神灵崇拜
基于冼夫人的高尚品德和不朽功绩，通过家族和历代官府的造神运动，冼夫人形象逐渐深入民间，对当地民众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由于认识的局限性以及各种复杂的社会原因，岭南人民将冼夫人升格为神灵，将自己的生活与冼夫人信仰挂钩，认为冼夫人可以在天之灵保佑他们，从而给冼夫人这一光辉形象披上了神秘的面纱。日本民俗学家说过: “怀疑传说的真实性，老想从中寻找裂缝的人，总是受到多数人的反对，这是因为传说本身就有群众基础。”[3]所以，我们要感受冼夫人神秘色彩，更加深入地了解冼夫人信仰，就必须要聆听有关冼夫人的民间传说，就像信仰基督教就必须要熟读《圣经》那样。
1. 民间保护神
民间保护神是人民群众基于泛灵论而想象出来的，其作用主要是保护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以及促进他们愿望的达成。它涉及群众的方方面面，主要包括升官发财、儿孙满堂、身体健康、家庭幸福这几大方面。《百通令旗》的故事讲道，冼夫人为那些无法生育的夫妇制造了一批“无所顾忌，早生贵子”的小令旗，并告诫之: “祖婆有令，取此令旗，夫妻同床睡觉无所顾忌。”[4]果不其然，那些多年无法生育的夫妻诞下贵子。正因为这样，冼夫人又被称为“送子神”。岭南民间还流传着一个故事，冼夫人拥有一对雌雄宝鸭，他们每天早上会在当地盘旋，发出万丈霞光，从而消灭那些瘟疫以及农作物害虫，使得当地群众安居乐业、人寿年丰。其实，这一传说与当时的自然条件的密切联系的。当时岭南的自然环境恶劣，土地下湿，多诱发瘟疫疾病，且土地贫瘠、开发程度低，导致很多群众死于饥饿。正因为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从而决定了人们将生活的希望寄托予冼夫人，以求获得心灵上的一种安慰。
2. 民间和合神
和合神的作用主要是化解矛盾，使得矛盾双方重归于好。位于高州的冼太庙，其后殿有座冯公庙，庙内设置有冯宝夫妇的坐像，当地民众称之为“和合神”。所以准确来讲，和合神不单单代表冼夫人，而是指冼夫人与其丈夫冯宝。因为冯、冼联姻，可谓珠联璧合，代表权力、智慧以及道德的化身。关于和合神的说法，民间更多是以歌谣的形式来流传。如: “结伴来登结伴来登冼庙坐，士女虔心来烧香。夫人想是慈悲甚，尽诉痴情也无妨。”[5]其主要是指那些年轻人渴望获得属于自己的真爱; “冼庙坐落拜神灵，种种痴情仔细陈。愿乞先锋双脚急，替侬捉回负心郎。”[5]其主要是表达失恋的姑娘希望冼夫人替她做主，体现了冼夫人对于弱者的同情。
二、冼夫人信仰的特征由前文可知，冼夫人信仰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一个渐进的演变过程。基于此，我们可以看出冼夫人信仰具备如下一些特点。 ( 一) 制度化、组织性程度不高 1. 偏重于民间信仰我们所熟知的世界三大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以及佛教，他们都属于制度化宗教，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宗教经典。以基督教为例，《圣经》是它的经典，包括“新约”和“旧约”两个部分，里面涵盖了基督教信仰的全部内容，是每个基督徒信仰的来源。通过该经典，我们可以看出基督教信仰上帝，认为上帝是世界万物的创造者和主宰者，由于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的缘故，注定我们每个人生下来就带有“原罪”在身，只要我们信仰上帝并一心向善，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到救赎。可见，拥有一套经典，一方面可以让信徒们或非信徒们全面、准确地认识该宗教信仰，从而赢得更多人的认可; 另一方面有利于维系统一的宗教信仰体系，加强对宗教的制度化管理。与之相比，冼夫人信仰则缺乏相应的宗教经典。民间信仰作为一种社会文化形态，与传统宗教相比是有很大区别。冼夫人信仰是民间百姓使其一定程度的神化，对她怀有尊敬的情怀，并借助小说、歌剧、惯制、习俗等形式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民间信仰。同时，冼夫人并不是出于创立宗教的目的而做出其伟大的行为。冼夫人本来不存在神话色彩，而是她逝世后人民群众基于祖先崇拜、英雄崇拜以及他们所处的生活环境而加之于她身上的。由于前提性的缺乏，宗教经典也就无法出现，但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产生了许多关于冼夫人的故事，称赞冼夫人的祝文、碑文，并且创作出了《冼太真经》，但在民间并不能获得广泛认同。信仰冼夫人的民众多数是出于对祖先传统习俗的继承。可见冼夫人信仰更偏重于作为一种民间信仰而存在。
2. 冼夫人信仰缺乏系统严格的组织性与制度宗教相比，冼夫人信仰还缺乏系统严密的组织性。这主要表现在仪式、教职人员以及活动场所等方面。我们将之与基督教进行比较: 仪式方面，基督教拥有一套健全的仪式，具体包括入教仪式、礼拜仪式、结婚仪式、礼葬仪式以及祭拜仪式等。而冼夫人信仰则显得很缺乏，他们只是每逢冼夫人诞期举行相应的游神活动，而且举办的时间不尽相同，缺乏统一性。教职人员方面，基督教拥有全职掌管宗教事务的人员，如牧师、长老等，他们都是经过按立制的办法进行任职的。虽然冼太庙里面也有相关的管理者，可是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其祖先曾经定居在此的缘故，体现了一种世袭性。此外，他们的目的不是出于传播冼夫人文化，而是为了利益的需要，所以不能将他们称之为教职人员。活动场所方面，基督教拥有固定的活动场所———教堂，且每个教堂布局一致，给来自世界各地的基督徒带来一种归属感。相比较，冼夫人信仰的活动场所则不局限于冼太庙。如每年正月到二月底期间，茂名一带纷纷举办“年例”，它是对冼夫人文化信仰的一种重要表达方式。这个时候，每一个举办“年例”的地方，则成为该民间宗教的活动场所。所以，冼夫人信仰的活动场所不固定，缺乏组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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