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唐宋词史上,柳永都是一个极引人注目的人。这不仅因为他的词在北宋时期达到了“有水井饮处皆能咏柳永词”的地步,而且还在于其词带有一种特殊的、有别于正统文人的世俗化的市民色彩。即变“雅”为“俗”,着意用通俗化的语言表现市民的生活情调。而在其词中占据大多数的就是艳词,柳永正是以女性书写的方式,塑造了许多的女性形象,成为他生活的那个时代里的最为称职的女性代言人。
柳永出生在一个封建仕宦家庭,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儒家教育,与其兄三接、三复均负文名,世称“柳氏三绝”。柳永,原名三变,字景庒,后改名永,字耆卿,福建崇安(今福建武夷山市)人,因排行第七,故也称柳七,官至屯田员外郎,世称柳屯田。
从家世来看,柳永出生在一个官宦世家,早年受母亲的影响很大。柳永的母亲是一个典型的生活在父权体制下的中国传统女性,出身书香门第。但嫁入柳氏之后,也不得不落入为一个父权为中心的家长制家庭中的女子。他的父亲长期北上治黄,柳永几乎是被他的母亲抚养长大的。母亲经常会写一些想念他父亲的词:“甫又重逢又别离,未知何日是归期?盼书长怨马行迟。脉脉相思传锦字,秋水瑟瑟寄征衣,一腔心事赖君知。他的母亲所具有的女性的文弱气和才赋气都毫无保留的遗传给了柳永。他的母亲代表着封建时代的女性,权力被无情地剥夺,处于社会的底层,这让小小的柳永在心里就感到了不平。因此当柳永处在和她们一样的地位时,他便能够以一个平等的视角来关照对方了。从这个角度看,柳永后来艳词中女性代言书写就不是无水之源啦。
柳永,正是由于出生于一个官宦家庭,他不免养成追求仕宦的用世意志。但另一方面,他生性浪漫,有特别喜好音乐,精通音律,故“多游狭邪,善为歌词,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词,始行于世。”[1]而他这种生活的方式在那个封建伦理社会又岂能容忍,自然被视为有才无行浪子,而他的词也被视斥为淫靡之作。他的浪漫天性与其执着的用世意志就是一种矛盾,他却想要二者兼具完美,终究只能悲剧收场。然而也正是这种悲剧命运注定了他不平凡的一生,也教会了他站在全面的人性的角度去关照社会与人生,将自己“一肚子的不合时宜”与歌妓们的遭遇结合在一起,成为他们的代言人。
然而柳永并非是一开始就能够深入了解风尘女子的悲哀的,年少时期的柳永在赴京赶考之时,正是处于一个歌舞升平时期。年少的他在这样的一个艳丽浮华的、风流散漫、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都市之中,他也是一个沉溺其中,并奉行及时行乐的人。这是他的词大多写明媚秀丽的山河和轻歌曼舞的歌女:
“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帏睡起, 发妆酒酽, 红脸杏花春。”
“心娘自小能歌舞, 举意动容皆济楚。 ”
“酥娘一搦腰肢袅 , 回雪萦尘皆尽妙。
这些女子仿佛就是毫无愁苦,只会轻歌曼舞,尽情享受的。这就反映了当时的柳永笔下的女性形象是没有思想和人格符号的,柳永对这些女子仅指停留在欣赏把玩的层面,正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啊!然而,他在第一次落榜后,写下的《鹤冲天》传入了皇帝耳中。没想到,及临放榜, 特落之,曰:“且去浅斟低唱, 何要浮名!”认可柳永的“浅斟低唱”,并以此为借口剥夺了柳永的“浮名”,迫使柳永打出了 “奉旨填词”的旗号。这次来自最高权贵的打击可以说是致命的,突然被打入了社会的最底层,只能够在痛定思痛之后被迫接受命运的安排。从此,咽泪装欢,玩世不恭,沉醉于烟柳之地。
柳永虽然有着执着的用世意志,就像李白一样怀有“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信念,但是他长期不第,滞留汴京,穷困潦倒。出于人生低谷的柳永抱着“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心态,降低自己的身份,放下傲视权贵的“白衣卿相”的架子,以心换心,开始将笔伸向她们那个长久不被关注的世界“他长期生活在都市下,对社会底层妇女的境况比较地熟悉, 他同情她们,常以代言的方式表达她们的不幸。[2]他将她们的悲剧命运与自己的坎坷遭遇融为一体,道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之感。或许就是这种比较狭隘的共命运心里情绪,放大了他与风尘女子的情感共鸣。笔者认为在一定程度上对秦观的“将生时之感打并入艳词”产生了影响。
秦楼楚馆,歌女舞妓,柳永过着那种““依红偎翠”的生活。有了这种透彻的了解和体验之后他开始将笔端伸向下层妇女的内心世界,为她们诉说心中的苦闷忧愁“万种千般, 把伊情份, 颠倒尽猜量。”他的创作一方面可以消解释闷,另一方面又可以维持生计。
在中国的封建社会,女子地位低下,歌妓的地位更属低贱,没有独立的人格,更不会作为讴歌的对象把他们写进作品。柳永由于自己的身世之感,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她们,以其忧愁为忧愁,以其痛苦为痛苦,从多个角度多个层次的书写她们。
第一:他用满腔的热情描写了一群年轻美貌、心性温柔的歌妓形象。他笔下的歌妓,如花之妖烧,水之洁净,兰之芬芳。他常用美好的词汇来赞美她们。《玉女摇仙佩》中就塑造了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取次梳装,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词中女子可谓美若天仙,楚楚动人。“占得人间,千娇百媚”,作者一见钟情,爱恋之心顿生。也正是在这个形象中,洋溢着柳永对那些被压迫、被损害的人的爱,是一种高级、永恒的审美情感。
第二:赞美了风尘烟花女子的真挚的、忠贞不渝的爱情。世人也许皆道风尘女子的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但在六次中他们确是痴情女子的化身,是执著地追求爱情与幸福的多情女子。如《望远行》云:“永日画阑,沉吟独倚,望远行,南陌春残悄归骑”希望以此来感悟对方,博得爱。还写出了女子不见君的思君幽怨,如《定风波》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限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构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拌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第三:代歌妓批判谴责男子的薄情寡义。在柳永的陛下也并非所有的女子都是温柔软弱的,也有有个性的大胆的、泼辣的女子。如《锦堂春》:“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赚我,偷剪云鬟。几时得归来,香阁深关。待伊要尤云雨,缠绣衾,不与同欢。尽更深,款款问伊,今后更敢无端?写出女子并非为求爱而委曲求全的个性。
第四:道出了烟花女想要洗心革面从新做人的愿望和心事。宋代妓女严蕊在其《卜算子》词中所云:“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既反映了身不由己的苦闷,又表达了她希望跳出火坑,赎身从良,重新获得自由的愿望。柳永的《迷仙引》:“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词反应了风尘女子对卖笑生活的厌恶和渴望得到“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的真正爱情生活愿望。
第五:柳永笔下的歌妓都是充满了聪明才智的。宋代歌女,不仅聪明美丽,能歌善舞,而且能作诗填词,甚至有的还能和柳永和词,如《惜春郎》“属和新词多俊格,敢共我勍敌。恨少年,枉费疏狂,不早与伊相识。”这就肯定了她们的价值,并且真实的映了她们的面貌。
在宋词中,也有很多文人如欧阳修、晏殊的笔下也出现了许多的女子,但他们对女子的看法,是以自己为本位,站在一个欣赏者的角度,她们希望从她们的美丽、温柔、多情中得到享受,却没有平等的交流。或者是把情感生活看作是自己性情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的生命。”[3]“但柳永不同, 他总是直接进入闺情之中, 体会或是承担那种种的喜乐哀怨, 从而用自己的心喊出闺阁的声音。”[4]有时他甚至亲自充当故事的主角, 将自己的情感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总之,在我国古代词史上,柳永是第一个站在全面的角度上观察和了解烟花女子的,从她们身上发现了真善美,代她们抒写怀抱,做她们忠实的、称职的代言人。这就使得他的艳词充满了女性人格魅力,闪出点点的人性光辉!
参考文献:
[1]柳永著,高建中校.乐章集·例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2]谢桃坊 柳永词选评[M]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3][4]过常宝 柳永的文化角色与生存悲剧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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