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整合相关理论构建“关系治理 - 集群创新网络 - 集群知识共享”的理论模型和分析框架,利用德阳装备制造业集群中 205 家企业的问卷数据,采用结构方程模型探讨关系治理、集群创新网络与集群企业知识共享之间的相互关系与作用机制。研究发现:关系治理下共同愿景、联合行动和资源依赖三维度对集群企业知识共享均有正向影响,共同愿景、资源依赖正向影响集群创新网络的结构嵌入与关系嵌入,而联合行动只对集群创新网络的结构嵌入有正向影响;集群创新网络在关系治理与集群企业知识共享关系中起中介作用,但在不同维度的关系治理与知识共享关系中的中介作用存在显著差异。
关键词:产业集群;关系治理;创新网络;知识共享
1 研究背景
产业集群作为一类重要的产业组织形态,对中国经济发展的贡献日渐显著,特别是在信息化与网络化迅猛发展的知识经济时代,产业集群不仅为企业带来专业化分工及成本优势,同时也促进了知识传播与创新[1]。因此,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将产业集群视为一个动态的知识共同体和知识网络,并将研究重心转移到产业集群内部的重要机制——知识共享层面,认为知识共享是产业集群获取持久竞争优势的关键[2]。然而,集群内企业进行知识共享的内在机制和相应的影响因素在现有研究中却还未被厘清。
另一方面,来自社会网络理论的研究表明,企业所嵌入的组织间网络蕴含丰富的社会资本,不仅能够帮助企业获取原来通过自身途径难以得到的利益,也能促进企业间建立信任关系,提升合作水平[3]。受此启发,来自产业集群和知识管理研究领域的一些学者指出,集群企业间知识共享的一个重要前提在于形成联系紧密、互动充分、相互信任并具备一定结构特征的集群创新网络[4]。这也引出了下面两个重要议题:
第一个议题是如何促进集群内企业间的沟通与合作,加深彼此间的信任关系,以形成相互联系和作用的创新网络来促进集群知识共享。虽然产业集群所拥有的地理邻近优势为集群内的企业相互联结成网络组织创造了便利条件,但地理的邻近并不是经济主体进行协作的充分条件。集群内大量的企业缺少足够的互动与合作,相关产业链没有充分整合,导致各类创新元素无法高效配置[5]。因此,想要促进集群内的企业加强联结与交流,提高彼此间的信任程度,以形成有效的创新网络,从而促进集群知识共享,这当中亟待解决的问题便是集群企业的治理。然而,集群组织间并非一种单纯的委托代理关系,仅仅使用传统的科层治理(如政策命令)和市场治理结构(如契约治理)难以应付集群复杂多变的环境。而来自管理学前沿研究之一的关系治理理论,为研究集群的治理问题提供了一个有益补充。关系治理颠覆了以往单边主体的治理模式,实现了多元主体共同参与、协同治理、互惠互利的网络动态治理模式[6]。第二个议题便是集群创新网络与知识共享间关系的问题。目前关于该议题的研究更多停留在理论描述层面,实证分析较少,导致对集群创新网络对集群知识共享的作用机制的认识依旧模糊,有待深入挖掘。因此,如何利用关系治理促进产业集群创新网络的形成,从而促进知识共享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重要课题。遗憾的是,该议题并未被学者们充分捕捉。
针对上述研究背景,本文以中国集群企业为研究对象,综合运用关系治理、社会网络与知识管理相关理论,以集群创新网络为中介变量,研究关系治理对集群企业知识共享的影响机制,构建“关系治理 - 集群创新网络 - 集群知识共享”的理论模型,以期能够帮助业界和学界深入理解关系治理对集群创新网络形成的影响,以及创新网络与知识共享的关系;同时也为相关部门和企业利用关系治理机制改善产业集群创新网络,进而提升集群知识共享水平提供理论参考。
2 理论基础和文献回顾
2.1 关系治理
关系治理的概念起源于关系契约理论,被学者们定义为通过制定和设置社会性与关系性治理规则(如社会交往、信息交流、信任和互动等)来对合作各方的活动施加影响的一系列方式的总称,是市场和科层两种治理模式的折衷形态[7]。目前关于关系治理机制所包含的内容,学者们并没有形成统一意见,本文在综合 Jones 等[8]、Zaheer 等[9]学者研究的基础上,将关系治理划分为共同愿景、联合行动和资源依赖 3 个维度。
目前,在该领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关系治理对合作的影响上,并认为有效的关系治理是提高合作水平的重要手段。林润辉等[10]通过回顾相关文献,指出关系治理对组织合作过程中的分工协作、风险分摊和知识溢出等各层面均有影响。陈灿[11]指出合理的关系治理能够改善企业的合作水平,降低交易费用并提升合作各方的竞争力。Lin 等[12]认为包括网络管理能力在内的关系治理有助于加强企业间的互动和联系,提高合作绩效。Zaheer 等[9]的研究发现,出于对利益的争夺,企业间合作失败的概率非常高,合理的关系治理能够提升合作质量,使得合作得以持续。Paulraj 等[13]强调关系治理能够通过促进组织间的互动与合作来构筑企业的外部网络联结,且只有合理运用关系治理才能达到良好合作效果。Lavie 等[14]认为关系治理主要通过关系协调和联合解决问题机制来加强组织间的信任、承诺等。
2.2 产业集群创新网络
随着产业集群创新研究的不断深入,学者们逐渐认识到集群的创新能力主要来自于网络,创新网络是集群发展的高级阶段。从社会网络理论的视角上看,集群创新网络被学者们定义为一种以知识分工协作为基础,以集群企业间合作创新关系为主要联结机制的组织间网络,属于社会网络的范畴。因此本文参照社会网络理论中的分析方法,将创新网络划分为关系嵌入和结构嵌入两个维度。其中,结构嵌入维度是指网络的结构(structure)或架构(configuration)以及网络内节点的联结情况,如网络节点间的联结强度、网络密度和网络中心度等;关系嵌入维度是指蕴含于网络关系内的资源,如信任关系、社会规范、准则和社会认同等。需要强调的是,集群创新网络并非一个绝对概念,学者们一般不会去界定某个集群内是否存在创新网络(也没有一组标准的判断指标),而主要是根据企业间互动与合作创新的程度来考察创新网络形成的情况。
关于集群创新网络形成的驱动因素,目前的研究主要从竞争优势、资源互补和治理机制等视角进行解释[6,15-16]。在竞争优势的研究视角上,现有研究强调核心企业在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上的作用。如谢永平等[6]认为产业集群中会存在一些核心企业能够与环境较好地耦合并与其他组织进行良好互动,使得自身的竞争力及网络地位不断增强,从而对整个网络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而资源互补视角的观点认为,企业自身的资源有限,需要通过集群创新网络的途径来获取所需的创新资源[15]。在治理机制的研究视角上,早期的研究主要借鉴市场和传统的科层治理机制,探讨权威、命令、法律法规等官僚治理与正式契约对集群企业行为规范、网络成员相互联结的作用[17];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意识到产业集群过于复杂,仅利用强制性的正式治理机制已力不从心,并发现基于激励约束、沟通交流、文化和信任机制的关系治理更有利于创新网络的形成。Müller-Seitz[18]认为产业集群创新网络在形成过程中受到信任、沟通等组织间关系因素的制约。 Binder 等[19]提出基于组织间的互动合作关系是创新网络构架的主要链接机制。
2.3 产业集群中知识共享的研究
知识共享与创造是创新集群研究的重要主题。目前产业集群的知识共享研究大多建立在集群内组织已经建立了彼此间关联的假设之上,探讨行为主体特征(如组织能力与组织文化的相似性、相互信任 )、知识特征(如技术相关性、知识层次、技术的壁垒性)、集群特征(如集群战略、集群生态等)、环境特征(如群内知识系统的运作机制、外部竞争等)与知识共享的关系。Torre[20]认为虽然地理邻近对于知识转移仍然是必要的,但地理距离只是影响集群内企业间知识共享与学习的一个因素,如果只有地理邻近而缺乏其他维度的邻近,如社会邻近、文化制度邻近等,就难以发生知识共享。在少数从网络视角探讨集群知识共享的文献中,几乎都是理论分析(定性分析和少量的博弈模型),进行实证研究的文献非常少。Cowan 等[21]描述了网络内组织连接的特点、个体间距离等如何影响知识的动态扩散以及知识共享程度。Tang 等[22]用博弈模型发现网络规模越大、组织的关联节点越多,网络中改变知识状态的节点组织比例就越高。
2.4 小结
综上所述,在产业集群创新网络的研究上,学者均认同集群企业间的合作不会自动发生,集群的创新网络更不会自动生成,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某种合作规制、激励与约束机制的参与,而关系治理则能够有效地提供这样的机制;但目前文献中讨论得更多的还是关系治理对合作的影响,鲜有文献直接研究关系治理与创新网络的关系。虽然其中一些研究实际上隐含了关系治理有助于改善企业间的联结、互动和信任等这些构成创新网络的社会资本维度,同时认为合作也是创新网络运行的主要形式,但仅有这些层面的研究并不足以帮助我们深入理解关系治理对创新网络形成的影响机理。而关于产业集群知识共享的影响因素,目前的研究主要关注信任对于知识共享的影响,从网络视角的实证研究无论在知识管理领域还是组织关系治理领域都较少出现,它们显然把关系治理直接看作是知识共享的充分必要条件,缺少对其作用机理和传导路径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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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研究假设
3.1 关系治理与产业集群知识共享
3.1.1 共同愿景与产业集群知识共享
按照 Jones 等[8]的观点,共同愿景被定义为在特定的群体或文化范围内(如行业、组织等)所形成的共同价值观和行为体系,该体系不仅可以塑造个体行为,也能规范群体一致的行为准则和行动方式。大量研究表明,共同愿景能够从 3 个层面促进组织之间的各类合作行为(如知识共享、协同创新等):第一,为组织设立共同一致的期望,避免组织目标相互矛盾;第二,通过共同语境凝练复杂的信息与规则,保证组织在合作过程中交流顺畅;第三,为各种意外情况预留能被各方接受的处理方式。
Li[23]指出,共同愿景是集群企业间展开合作的基石,可以有效评估合作过程中资源交换与互补的隐含价值,并逐步消除集群企业在合作过程中的负面状态,加强集群企业间的互动,因而有助于形成基于信任的合作关系,从而增强企业间知识共享的意愿;其次,共同愿景有助于产业集群企业评价和了解合作伙伴的合作动机以及对于合作前景的态度,提高集群内各企业进行资源交换的意愿,从而形成知识共享的正面期望;再次,共同愿景可以提升集群内各企业间的沟通协调层次,增进彼此间的了解并缓解冲突与矛盾,在产业集群内形成深度合作的氛围与环境,而深度合作是知识共享的一个重要前提[8];最后,共同愿景能够有助于集群企业形成关于合作预期成果的共识,提高集群企业合作过程中各类知识流动与转移的数量与质量,最终实现企业间的知识共享[24]。
因此,我们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 1:共同愿景正向影响产业集群内企业的知识共享。
3.1.2 联合行动与产业集群知识共享根据 Heide 等[25]的研究,联合行动是指合作各方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能始终保持较高的合作意愿与积极的态度,通过协商一致的行动来共同解决合作过程中的各类问题。James[26]进一步将联合行动的影响机理划分成联合规划(joint planning)和联合解决问题(joint problem solving),并指出联合解决问题主要在操作层面上注重合作各方在信息沟通、制订联合生产计划等业务流程层面的充分协同与对接,联合规划主要在管理层面上强调合作各方在管理制度上的融合以及处理突发事件上的一致行动。
联合行动能够在集群企业间形成特定的组织间协同权力,从而使得集群企业通过各种途径和方式达成一致行动框架以促进合作目标的实现。在集群企业进行合作的过程中,合作各方一般会根据自身所掌握的权利情况(如技术权力、信息权利、社会资本权力等)来协同彼此间合作关系和合作程度,并对合作伙伴施加影响力。而联合行动能够平衡上述这些不对等权力,在整个产业集群中形成相互制衡的动态平衡局面,从而有助于减少知识共享过程中的机会主义行为[27]。另外,联合行动能够影响集群企业合作策略以及共同的行为准则,并在此基础上营造出良好的合作环境以提高企业间的信任程度,改善合作伙伴间的关系,进而提升知识共享的效果[26]。因此,我们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 2:联合行动正向影响产业集群内企业的知识共享。
3.1.3 资源依赖与产业集群知识共享
根据资源依赖理论的观点,单个组织所拥有的资源类型和数量都是有限的,长期来看是难以自给自足,因而需要依靠市场与社会环境中的其他组织,与它们交换资源,实现资源互补才能生存和发展,在这个过程中,组织彼此之间会形成资源的相互依赖。Dyer 等[28]的研究指出,合作各方所具备的可以进行优势互补的独特资源是合作与知识共享可以达成并具有持续性的关键因素。因此,当集群企业间存在资源依赖,通常暗示了集群企业在合作中所交换的资源具有稀缺和不可替代性,这会促使企业的合作目标趋于一致,从而提高知识共享的效率和水平。Heide 等[29]认为资源依赖性显著提高了企业合作过程中关系资产投资的专用性,使得企业在进行知识共享时需要支付大量的“关系租金”,而这种“关系租金”对合作伙伴的信任关系起到了保障作用,从而提升了各方的合作水平。因此在产业集群中,企业之间较强的资源依赖性会大大提高合作各方的转化成本,使得企业之间的利益捆绑更为紧密,合作目标更为一致,从而降低合作企业在知识共享过程中背叛的几率。同时,资源依赖还使得企业可以不断利用协同机制来解决知识共享过程中出现的各种冲突与矛盾,并约束机会主义行为,提高知识共享的意愿和程度。Lusch 等[30]通过实证研究发现,链式产业集群中供应商和分销商之间较高的合作创新绩效主要得益于彼此间的资源依赖;指出资源依赖提升了集群企业间的关系承诺程度,有效减少了企业间的交易成本以及交流障碍,并通过资源互补支持实际的合作行为,提升合作各方的信任程度,使得合作各方联合为利益共同体,最终促进知识共享水平的提升。因此,我们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 3:资源依赖正向影响产业集群内企业的知识共享。
3.2 产业集群创新网络与集群企业知识共享
3.2.1 产业集群创新网络结构嵌入与集群企业知识共享
集群企业之间由于地理上的邻近、长期分工合作,以及正式或非正式的人际互动而形成的集群创新网络为各种信息和知识在组织间的交流、转移和共享提供了渠道,强调的是网络对知识共享的平台功能。来自社会网络理论的研究指出,网络的结构嵌入特征,如网络密度、网络中心度、网络成员间联结强度等都会对网络内知识和信息等各类资源的流动和配置产生影响。Moran[31]认为,组织间网络的结构维度会从多个层面对知识的传播和转移产生影响,从而决定知识在网络内传播的范围和程度。 Grant[32]认为社会网络为企业接触和获取新知识搭建了交流平台,使得知识可以跨越组织边界在网络内高效传播。Yamawaki[33]指出产业集群内的组织间网络能够改善组织间的信任关系,促进包括复杂知识在内的各类信息的转移和扩散。从网络密度层面上看,高密度的网络意味着组织之间已经构建了知识传递的有效规范和机制,这种规范和机制的建立为组织之间进行广泛、高效的知识共享提供了平台。蔡彬清等[34]指出,较高的社会网络密度有助于网络成员形成共同的预期,提升网络成员间的合作水平,促进网络内的知识共享。同时,Ahuja[35]的一项也研究显示,网络密度越高,网络成员间知识转移的障碍越小、转移的意愿也越强烈,进而使得整个网络的创新绩效(专利数量)得到提升。而在网络成员间联结强度方面,大量研究表明,造成知识共享水平低下的一个关键因素在于各主体之间的联系和互动不足,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强联结的观点,如 Uzzi[36]的研究指出强联结容易在个体间营造出更具启发式的氛围,激发高质量的信息交换; Ahuja[35]发现嵌入在强联结社会网络中的企业容易获取更多的资源,也愿意向网络成员分享自身的资源,从而推动隐性知识的传播。对于集群企业而言,企业之间紧密的联结能够促进彼此间的交流与互动,形成较强的社会认同感,从而提升知识共享的意愿。在网络位置层面,Schtt 等[37]实证检验了网络位置与企业间知识转移效果的关系,研究发现当企业占据网络内的中心位置时,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各类知识和信息,从而增强知识转移的效果。
综上所述,当产业集群内的创新网络具备一定的结构嵌入特征时,可以显著提升网络内企业互动的频率和交流的机会,为知识共享提供了有利的机制,使得知识更容易在网络内传播和共享。因此,我们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 4:产业集群创新网络结构嵌入对知识共享有正向影响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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